西部的集体肖像
中华大地,浩瀚辽阔。西部群莽,东部平畴,北方大漠,南方泽岭。茫茫九州宛若一个巨型的沙盘,西高东低,山壑纵横交错,江流盘桓向东。沿着水泽,山峦护抱绿地,滋养着一方方水土,一方方人群,那方言人情尽在这周遭里扮演。一个个省州的界域,带着独特的情势,带着历史的演变,拼缀山河,相揳相生。这些省界大凡都以东北与西南的走向,镶嵌在一起,递次纷发,追赶着天地日月。唯甘肃一省像一柄巨大的门栓,横亘在西北大地之上,显得如此冗长。在祁连山和高原大漠的夹持之中,武威、金昌、张掖、酒泉,一站站拉开西行特有的漫长,也构筑起中华历史的漫漫雄关。长长的甘肃,长长的西行之路,西出阳关,正是中华好地方!
我到过敦煌。和中国所有学习美术的青年一样,大学的最后一年,我们沿着河西走廊,寻访麦积山,攀援嘉峪关,从柳园乘车深入大漠腹地的敦煌。古窟辉煌,那戈壁荒漠更为神奇。从常书鸿先生开始,几代敦煌的院长都与国美有渊源。那一年,段文杰院长亲自给我们讲课,一上来就讲几个重要的洞窟壁画。结果第二天,那几个窟门前排起了长队,临摹的状况愈加红火,好不热闹。黄昏后,沿月牙泉前的河床漫步,看大漠落日,荒壁浓烟,难料西部的沧桑与博大。三十年后,我在更为西北的新疆阿拉泰的戈壁滩上,看十万多亩葵原,石滩荒壁,种葵养生。那葵都只有三尺高,花盘如球,风吹如绒,整个戈壁俱在蠕动。我知道,这油葵只是用来垦荒,年年岁岁,改土培壤,却一样花开灿烂。
汉乐府古辞歌曰:悲歌可以当泣,远望可以当归。我到过无数的葵园,西部的葵园最为难忘!内蒙古大青山北坡的秋葵,北风如刀,断藿却若飞矢,残阳之下彷佛血染。巴彦淖尔,黄河几字的左上角,数百万亩硕葵,生如夏花,无际无涯。在我的葵园画展的留言本上有一段留言,至今难忘:葵原苍凉。我们西北人收葵,是用剪子将盘割下。那无头的杆子挺立在冬原之上,那才是苍凉。葵的苍凉,葵的远望,让我们想到心中远乡的来归,想到难舍的离断。我曾看过皑皑雪地上的葵原,钢烧铁铸的一般,一杆一盘,每一盘又像一副面庞,刚毅坚强,等待召唤。
西部的人,也正如这葵盘,经磨历劫,烧铸刚强。这一届的“大路西行”,正是以人物为主题。我们在这里看到虔诚而庄重的藏民面庞;看到笙声无断的侗族乐手;看到踏马行歌的卡里米们;看到交织着悸动与不安的边城青年;也看到人的巨手在头之上播下的印记和仪礼。这些油画的艺者,以油画的粗砺磨砺人的性情的粗砺;以色彩的放拓昭示人的胸怀的放拓;以颜层的厚积标举人的精神的厚积;以笔底的浑朴塑造人的气性的浑朴。现在,他们聚在这里,聚在西行浑博的道上,他们以“大路西行”为精神标认,用西部的巍峨、西部的刚烈、西部的狂放、西部的忠诚塑造一部今日中华的集体肖像,塑造一片西部特有的灿漫葵园。
祝《大路西行》油画展圆满成功!
许 江
2021年9月1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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